我在南方山区长大，一年两季收割稻谷是老家人们的一项重要农活。当地农民将收割稻谷，称作“打谷”，顾名思义，意思是稻谷要经过一番捶打才能从谷穗上分离出来，这也意味着劳动的艰辛。

　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，家乡农村普遍使用的是一种踏板式的人力打谷机。打谷时发生的许多事情，依然难忘。

　　那时候，因为传统耕作技术落后，打谷这样的重体力农活，往往需要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。

　　先将成熟的稻禾割倒，依次码放在田间，再将打谷机抬至田中预留的空旷处。大人们通过踩踏打谷机的踏板，让带有金属倒钩的滚筒高速旋转起来，然后一边脚踩踏板，一边用双手把住稻秆，让稻穗在滚筒上上下翻转，直到谷穗上的谷粒全部清理干净。

　　初看起来，打谷似乎是一件很好玩的事，但实际上这既是体力活，更是技术活。需要手脚并用，脚下不能停，手上不能松。如何快速将稻穗清理干净，又尽量减少禾叶混入稻谷中，确实并不轻松。

　　田间劳作时，小孩子偶尔会趁着大人们不注意，也要上机去过一把打谷的瘾，却往往因为个矮力气弱，手上功夫不过关，总是帮了倒忙。记得我有一次偷偷爬上打谷机，刚开始脚下还能用力，慢慢地，就跟不上踏板的节奏了。但踏板仍在飞速地上下起伏，我的脚却下不来，只能被动地被踏板带着，一时脚忙手乱，可手上的活儿又不能停。由于稻秆抓得不紧，又不会翻转，刹那间，多数的稻穗都被旋转滚筒的惯性带进了打谷机里，分不清到底是在打“谷”还是打“苗”。没几下，禾秆就将打谷机的轮轴缠绕导致“死机”。一家人于是只得停下来清理轮轴上的禾穗。这时候，心烦的父母便要责怪我们是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”了。

　　打完了近旁的谷穗，为了省时省力，要将打谷机拖到远处的稻堆旁继续打。通常情况下，大人在前面拖拉机器，小孩子在后面帮忙推。因为稻田里泥泞难行，加上小孩子天性顽皮，我们常常乘大人们不注意，偷偷吊在打谷机上面被拖着走。大人们发现打谷机越拖越沉，回头发现了我们的鬼把戏，总要骂几句。小孩子也不恼，下次依然会找机会“搭便车”。

　　家中打谷时，我和弟弟负责将码放好的稻把子搂起，递到在打谷机上的父母手中，一对一“送料”，父母为了调动我们的劳动热情，总要我们俩比一比，看谁的稻把子搂得快些。弟弟尽管比我小两岁，却毫不示弱。

　　记得有一年秋收，弟弟有点感冒，妈妈不想要弟弟去打谷。我见弟弟不参与，就拿他说事：“老二不去，我也不去。”弟弟没办法，只得下了田。我们仍旧是一人负责一边。我见弟弟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，便嘲笑说：“老二，看来你今年要输给我了！”弟弟听了默不作声，只是脚下悄然加快了步伐。当我们将最后一把稻穗打完，弟弟无力地瘫坐在田埂上，面色潮红。父母都怪我：“你怎么能事事处处都针对弟弟呢，他可比你小啊！”现在想来，不禁心生愧疚。也就是从那时开始，弟弟在和我的多次“农活大比拼”中，也变得越来越坚强了。

　　小时候，父亲常说我“干农活不在行，只怕难得养活自己”。我知耻而后勇，通过读书让人生不断有华章。后来，老家先后用上了柴油和电动打谷机，现在流行使用收割机了，农户可以从收割机的车斗里直接收取稻谷，再也不需要辛苦的下田“打谷”了。算起来，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打过谷了。（作者王钢）